海因里希·冯·克莱斯特的《赫尔曼战役》通过描绘主人公赫尔曼的“马基雅维利式操控”和极端手段，反映了拿破仑战争时期德意志民族的危亡局面，并对非常状态下的非常手段进行辩护。该剧被视为反拿破仑、反法国的政治宣传剧，但也因其政治倾向过于明显而受到批评。克莱斯特在战时宣传方面具有丰富经验，他计划创办政治期刊《日耳曼尼亚》以反抗法国暴政。《赫尔曼战役》与克莱斯特的政治文章《法国新闻学教程》存在互文关系，后者探讨战时舆论宣传问题，而前者展示了民族解放战争时期的新闻宣传策略。克莱斯特一方面强调舆论宣传的重要性，另一方面通过赋予战时宣传策略以敌方特征，对自身的宣传策略进行反讽和瓦解，展现了其含混的立场。

“定时炸弹投放者”：克莱斯特与普奥战时宣传

拿破仑战争标志着现代战争时代的开端，引入了全民战争的新特征，改变了欧洲人的战争思想。拿破仑通过控制新闻业在公共舆论领域开辟了新的战场，而奥地利和普鲁士起初无力招架，但逐渐认识到创办官方报刊的重要性。普鲁士改革派成员格奈泽瑙强调文学在战争中的力量，作家成为普鲁士改革派争取的对象，扮演“定时炸弹投放者”的角色，预先在思想上让德意志民众做好民族解放战争的准备。克莱斯特正是普鲁士和奥地利需要的“定时炸弹投放者”，他承担情报工作，探明战争时期萨克森地区的公共舆论，为民族起义计划争取更多支持。克莱斯特的文学创作和出版活动得到了奥地利官方宣传部门的支持，是奥地利战时宣传工作的一部分。

赫尔曼的新闻学：战时宣传策略的文学操演

克莱斯特的《赫尔曼战役》通过展现主人公赫尔曼在战前的准备工作，如情报刺探、思想动员和舆论准备等，揭示了所谓的“赫尔曼战役”实际上是一场宣传战。《教程》作为克莱斯特战时宣传策略的理论总结，通过数学教材形式，引导读者了解法国战时新闻业的运行逻辑，并提供撰写新闻和创办报刊的作业及答案解析。法国舆论宣传的成功归因于政府构建的报刊体系，通过官方和私人报刊相互应和，形成舆论自由的假象。《教程》揭露了法国政府在传达好消息时夸大战果、对坏消息进行隐瞒或掺杂假消息的具体方法，以及在无法隐瞒时掌握告知民众坏消息的技巧。

克莱斯特写作《教程》的动机包括讽刺法国新闻业的虚假宣传、瓦解法国的宣传策略以抵御法国对德意志的舆论进攻，以及引导德意志新闻业学习法国的战时宣传策略以对法国展开反击。赫尔曼在《赫尔曼战役》中通过操演《教程》所总结的战时新闻宣传策略，取得了反罗马战争的胜利。他针对不同群体设计了不同的宣传策略，如对日耳曼诸酋长强调牺牲财富以全力抵抗，对妻子图斯奈尔达进行思想操控，以及对普通民众煽动反罗马情绪。

赫尔曼的信息操控行动主要针对公共舆论领域，他将真实信息改头换面，从中炮制出虚假消息，模糊真实与虚假之间的界线。他通过夸大罗马人对日耳曼人的罪行、修改数字或增加细节等方式，激起日耳曼人对罗马入侵者的仇恨。此外，赫尔曼还凭空炮制并传播虚假信息，如伪造截获的温提丢斯的密信，以激起图斯奈尔达的复仇之火。克莱斯特通过赫尔曼的宣传方法，为拿破仑战争时期的德意志人提供了战时新闻学的活生生的教程。

法国的还是德意志的：含混的新闻立场及宣传策略的瓦解

探讨了克莱斯特在《赫尔曼战役》中对新闻宣传策略的复杂态度。文章首先指出，尽管克莱斯特在《教程》中批评了法国的新闻学，但他对赫尔曼的宣传手段似乎持有肯定态度，这表明他可能内心认同敌人隐瞒和歪曲信息的手段。文章进一步分析了德意志文人对新闻学的启蒙主义观点，认为新闻学应是正直和无害的，与政府无关。然而，克莱斯特在《教程》中对法国新闻学的揭露，以及对德意志新闻学的正直传统的赞扬，似乎与他提倡效仿法国新闻学的建议相矛盾。

文章接着讨论了赫尔曼在《赫尔曼战役》中的宣传手段，包括传播虚假消息和直接派出手下假扮罗马人进行暴力行为，这些手段在战时舆论宣传中被认为是必要的，但也引发了道德和人性的争议。特别是哈莉惨案的描写，揭示了赫尔曼为了民族战争胜利而牺牲民族身份和人性的极端行为，这在客观上消解了宣传策略的正当性。

此外，文章还分析了赫尔曼在民族性上的复杂性，他通过伪装和迎合罗马人对日耳曼人的认知，成功地获得了罗马人的信任，但这也意味着他背离了日耳曼的民族性。赫尔曼的妻子图斯奈尔达的形象也反映了战争对民族身份的影响，她在复仇后失去了与赫尔曼的联系，象征着民族胜利与个人牺牲的矛盾。

最后，文章指出克莱斯特的新闻立场是模棱两可的，他通过《赫尔曼战役》提出了一个难题：德意志的新闻学应该服务于现实政治宣传的需要，还是应该回归其正直的艺术本原。同时，他也质疑了德意志民族是否应该为了战争胜利而放弃其诚实质朴的民族气质。这些问题不仅对当时的读者构成挑战，也为后世的读者提供了深刻的思考。